《共同的竞赛》

冰泠是2001届理科班生物竞赛中成绩最好的女将，此人又素来擅长写作，一部4000余字洋洋洒洒《共同的竞赛》直抒胸臆，畅快淋漓。看官或许要问此文发在家里是否有被埋没之嫌，事实上冰泠的家的人气几乎超过理科班自己的版。（俺身为斑竹，也无可奈何。编者按。）

吃午饭的时间又到了，朵踱到小丫的桌前，"今天吃什么呀？"小丫一摊手，"我哪知道？"自从打破了"大锅饭"的安定，A校的学生每天都在吃一顿是一顿地挨日子。在连续几天吃鸭肝鸭肠都快长出鸭毛的情况下，朵说什么也不许小丫再进那个蜜汁里躺着腻死的蜜蜂表面漂着白毛的店，然后她们在围着盒饭车表演高超垒菜技艺的人中；终于端着菜穿过长长的石子道走进阴暗狭小的"店堂"开始今天的午餐。突然，朵拉了拉小丫的衣角，指了指屋顶，只见那有似天井的玻璃屋顶下赫然挂着袜子、内衣等物，正对着饭桌。小丫差点没吐出来，正恶心着，突然觉得脚边有软软的东西蹭来蹭去。小丫大叫，朵低头一看 "原来是只可爱的小猫！""你不知道我害怕一切动物，除了人啊！"小丫觉得受不了了。"亏你还进了生物复赛！"是啊，小丫也觉得不可思议。昨天老师宣布入围名单时，她一个下午都有些恍惚。虽说A校每年入围都是全市最多的，她又在独苗苗理科班，她却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从数万中学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仅有的幸运的几个人之一，虽然她也像班上的很多人一样在赛前的两个星期内沉浸在生物的海洋中，可要知道这是一个害怕看见血，见到杀鱼杀鸡就躲的老远的女孩子，怎么会跟生物扯上关系！小丫认定，上帝有时也会乱点鸳鸯。相比起来，榆翮的入围是大势所趋。据说夏天的时候，课上他啪的打死一只昆虫，竟然还口中念叨"鞘翅目金龟子"，令周围人叹服。所以当得知他的分数是全市第二时，大家也并无惊讶。当然，昱菀入围也是不得少的。她就属于那种稳扎稳打平和的把一个个堡垒攻破的女中豪杰，该有她的地方自然有她，她是从来不会让老师同学失望的。说到昭展，那绝对是个新新人类形象，屁股后面一群"哇噻"的小MM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除了海拔差了点，那张脸还是有点金城武的味道的。他最擅长的是比赛考试前几天玩通宵，他用此拿了外语的奖，如今故伎重演，又踩着分数线到生物复赛摆酷了。还有已拿了计算机省一等奖的曦，上课喜欢睡觉特爱科幻的爵骏。六个并没有统一爱好一致目标的男孩女孩，却因为生物竞赛这个并不可人的东西被聚成了一团。小丫觉得好笑。沉浸在想象中，朵推了推小丫："想哪个GG呢？莫名其妙笑的那么甜。"小丫一耸肩，"快吃吧。我是再也不进这家店了。"这是朵发誓再也不进的第四家了。

这之后平静了很长的时间，因为临近会考，大家都无心顾及其它的事情。有一天，小丫坐到昱菀的旁边，跟她闹着玩。昱菀突然问小丫，"生物你看了没有？"小丫愣了一下，"哦！没有。你呢？""我也没有。事情太多了。""是呀，是呀 "榆翮应和道，他是昱菀的同桌。"你还要看吗？"小丫觉得奇怪。"听说B中入围的那个人，他们学校获准他不用参加会考。"曦也凑了过来。"什么！""太不公平了！"几个人一齐大叫，忿忿不平。其他同学在一旁偷着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几个人倒是坚定的模样，一副我不上刑场谁上刑场的执着。

会考结束了，还有五天就要复赛了，小丫才重新拿起那几本厚厚的生物书。生物老师把几个人集中到生物实验室，强调今年与往年怎么怎么不同。可直到上赛场前，小丫还是不知道是哪里出卷子。考成啥样就啥样吧。正是七月的夏天，虽然电风扇呼呼的直转，实验室里福尔马林、龙虾、埋着蚯蚓的泥土所混合的气味也让人极为不爽。只有在听说其他同学"补课不要太烦""考试不要太难"时，大家才有了相视一笑的庆幸。六个人坐着看土的掉渣的生物录象片，学主讲人的方言，记她们是叫"爱娟"还是叫"爱梅"，看她们从夏裙到冬装；站着吃老师特意破财买的高级冷饮"顶点"，想着学哥们教导的如果拿了一等奖学校就会代他们出报名费50元，打赌谁会最后吃到老师请的饭；弯着腰剪开一只只龙虾找哪个是颚，哪个是颚足，把缺足少须的龙虾放进鱼缸， 看它们能否游水，吓得缸里唯一的一只独眼金鱼到处乱窜。他们捞水绵，剁玫瑰，把人的"眼睛"一部分一部分卸下来，再像搭积木似的组装起来。当然少不了一份份卷子地做，一本本厚书地啃，短短五天时间，小丫看书看的一站起来就眼前一黑，腿脚发麻。大家直呼看不完看不完，昭展居然说要早晨四点看欧洲杯的决赛，不过第二天早晨我们问他结果时他说早晨四点我只能看《普通生物学》了。无奈呀无奈。最后一天晚上，生物老师一个电话把家长拉到学校，每人一本书 "后面的高考题做！"做！六个人在家做呀做，小丫觉得像是死到临头苦苦挣扎。第二天一早，小丫想回忆昨天做什么梦，是福是祸，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烦不了那么多了，像石城大酒店进军！比赛在酒店举行，也蛮有味道的。小丫左转右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家小酒店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到了。昱菀跑上前拉住小丫的手 "怎么样？""好紧张啊！"这时爵骏从出租车里走出来，他爸爸和老师说，"这孩子，昨晚都没睡好。"……就这样，在阳关明媚的这个上午，他们六个跨进了会议室准备参加开幕式。台上的曹惠泠、汪忠两个出炉一套有一套生物书的著名人士絮絮不止，着六个人东张西望，只觉得满眼充斥着猛人。"……今年参加生物竞赛的比参加化学竞赛的多……""这次我们将有一百位同学获得一等奖……"昱菀抓住小丫的手，"咱们有希望""……其中前二十五名为全国一等奖，我们也在争取，但也有可能达不到一百那么多。今年参加复赛的不往年都要多，有一百五十人……"小丫冲昱菀耸耸肩，"……剩下的同学可都是二等奖……"底下嘘声一片，"二等奖有什么用？"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说。小丫心里寻思，二等奖也不错啊，只是有点亏待自己这几天的玩命。其它的人也都沉默了，各自想着心事……

从走进考场到走出考场没，小丫的感觉都不好。受了初赛的误导，昱菀也感觉不好，错了不少。一下子昭展、爵骏也都说自己考的不好，不过从曦和榆翮神态自若、踌躇满志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考的不错。只是小丫自己觉得更不好一点，因为她在离场是看到第一题其他几个人的答案一致而惟独她完全不同。她有一种预感，她会是唯一榜上无名的人。下午考实验，考场转移至B校，中午在B校的食堂里老师请他们吃了一顿饺子。不知是天热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大家似乎都不是很有胃口。

下午的实验比赛1：30开始，小丫被分在第一组最先进场了。她跨进门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只看见昭展和爵骏他们在远处阳光下翻着书，昱菀在近处的队伍里低着头。小丫有些怅然，迈进了考场。第一场的实验就让小丫慌乱不止。她胡乱画了个水蚤的模样，虽然她觉得显微镜下的那个透明的东西蛮好玩；她胡乱找了两条细长的东西指给老师，瞎诌"蛔虫""蛲虫"，老师微笑着在考卷上画了两个圈。她胡乱涂了几个公式，因为她实在不晓得怎么能把酵母菌的溶液和水蚤的溶液扯在一起算密度……小丫终于站在第三考场的外面等待了，这场恐怖的比赛就要结束了。不过小丫心理直发怵。这最后一个考场里全是活物，人、青蛙、蚯蚓，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实验室里飘出的血腥味直窜入小丫的呼吸道，小丫却发现这组仅有的另一个女生在冲她笑。小丫也笑笑，那个女孩向她走过来。"你是南京的吧。我是淮阴的。"小丫直点头，"……蚯蚓的生殖腺在第几体节？""……"小丫愈发觉得恐怖了，这种细节的问题我们有讨论过吗？小丫阿Q的自我安慰，"不会考吧。"那个女孩很认真的跑过去问了一个男生又跑回来，"对对对，是第十四体节。我就是弄不清是十三还是十四。"看着女孩笃定的神情，以及众人手中一本本泛黄的厚书，小丫才发现她看的那有似天书的自以为看了就拥有全部的东西只是沧海一粟耳！这个时候，小丫觉得周围的人都仿佛是外星来客，操着听不懂的语言谈论着非人类的话题。人，与外星人是没有可比性的。可是没有想到，当小丫摁着青蛙操着探针准备不顾青蛙两腮鼓胀呱呱乱叫残忍的杀害它时，只听一声大叫，一只青蛙在小丫面前一晃，小丫一晃神，手中的青蛙也趁机挣脱，纵身一越到桌下了。于是老师诧异的看着这个教室仅有的两个女生围着教师抓青蛙 "算了算了，你们再去拿两只青蛙吧。"真亏了老师的宽容，他大概也怕一惊一叫影响了其他外星人，大概也觉得男女有别不能太苛刻。不管怎样，小丫是趁此机会抓了只半死不活的青蛙。这于己于青蛙都少些痛苦。她看到坐在她前面的女孩用一根手指摁着青蛙，身子离青蛙远远的，一脸的恐慌。小丫冲她眨眨眼，"没事！"小丫觉得自己蛮伟大，竟然颤抖着手把青蛙弄的血肉模糊，竟然任凭福尔马林把手都浸软了把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长最粗的一只蚯蚓剪开而没有呕吐。直到她镇定的给考官指器官，直到她看见考官在卷子上钩了好几个 "5"，直到她离场时发现好多外星人还在忙碌，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出门看见昭展，昭展激动的跑过来，"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条蚯蚓，那种长度，那种宽度，那种气味，那种手感……""还有蠕动的水蚤……"

骑在山西路上，小丫觉得自己好像又从非人间回到了凡世中。周围的人依然忙忙碌碌，行色匆匆。虽然手上还残留着非人间的恶心的气味，虽然第一考场的微笑的考官残忍的打了两个鸭蛋，小丫仍然觉得惬意。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今天考的最好的竟然是解剖这个平素避之不及的事情。不管怎样，"我竟然也平和的见血了！"小丫很开心，"原来很多东西都可以改变的哦！"她自言自语。

小丫很晚都没有睡着。她想起下午看到昱菀的帖子，原来他也满屋抓青蛙，也感激考官的开恩，也感慨自己的杀生。小丫又笑了起来。妈妈翻了个身子，小丫一看钟，已经两点了。睡吧，睡吧。

这一睡溜走了一个夏天。开学的时候，六个人都上高三了。高三的生活紧张而枯燥。可是一闲下来，六个人总会凑在一起。"奇怪，怎么结果还没出来？"老师也觉得奇怪，几个月下来都杳无音信，的确蹊跷。再加上物理、化学这些高三才比赛的结果纷纷公布，B中的那个人考第四，启东中学的老师一摞摞证书往回送的传说，六个人决定：造访省教研室！这天中午，六个人出发了。虽然榆翮已经查了地图，六个人还是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老师提供的信息是亚西亚火锅城旁。"亚西亚火锅城，应该是个大酒店，不会这么难找的。"爵骏的话让大伙一齐找招牌，没想到终于摸到的时候才大叫"啊？这就是……"一个陷在巷内的小招牌"亚西亚大酒店"正对着"省教研室"狭小的奇怪的建筑。招展对榆翮说，"怎么样，知道结果我们到这个亚西亚大酒店吃一顿。""好啊，好啊！"小丫和昱菀非常赞同。一转眼爵骏已经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从亚西亚大酒店走了出来，对曦和榆翮说："这顿你们请。有西红柿炒蛋，还有酸菜鱼火锅哦！"大家又是一顿哄闹，六个人顺着阴暗狭窄的楼梯摸到生物教研室，却吃了闭门羹。虽然有些扫兴，大家决定编好故事骗骗那些同样被结果吊足胃口的同学。年青的人是总有年青的人的快乐的。这之后六个人有曾到教研室见到了曹惠泠却一无所获，也曾在老师一次又一次说结果还没出来后变的麻木。那顿火锅却是六个人美好的期盼。

期中考试前的一个下午，昱菀笑眯眯的走到小丫面前："呵呵，我有做梦了。你，榆翮，还有曦得了一等奖。是汪忠到我家家访告诉我的饿。"小丫苦笑了一下。"又做到我了？还是汪忠家访？不要太搞笑。"榆翮也凑上来，"那天我也做梦，梦到我是二等奖第一名。我们班只有曦是一等奖。"就在这个时候，老师走了进来，也是笑眯眯的说："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曹惠泠去了江西。""好好好，管他江西还是山西，无所谓了。"

期中考试后爬山，同学们都是三三两两唧唧喳喳。小丫拉着昱菀的手问："你想好了没有，以后学什么？"昱菀用纸擦了擦汗，"学生物吧。"小丫想起榆翮的话，"无论怎样，我都会在生物的道路上走下去。"小丫又笑了，因为她自己也觉得她和生物蛮有缘的。

老师说明天曹惠泠回来，结果一定会出来……

对于竞赛来说，结果也许最重要。但对于这六个人来说，结果也许已经无足轻重了。